东方美术家画院

从民间萃取美学思想的一代漫画大家——追忆父亲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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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3-04-03 20:53
      从民间萃取美学思想的一代漫画大家——追忆父亲柯明

      柯明 漫画作品

      柯明是父亲的笔名。父亲原名吴樾人,出身书香门第,祖籍福建福州,一个文化人走来——为绘画而生的平凡人中不凡人。

      父亲自小喜爱图画。他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翻报纸、找画看。他小时候最喜欢看的是叶浅予、张光宇、陆志庠的漫画和速写,这些年少时期的启蒙读物,夸张的造型、简练的线条、幽默的风格,给求学少年留下的印象和影响至深至远。后来的漫画家柯明,从艺生涯大概由此开始。

      中学毕业,逢动乱年代,父亲一心想学美术,结果上了中央政治学校经济系。四年下来,他仍想着学美术,反过来以大学毕业的身份报考了杭州国立艺术专科学校(今中国美术学院)。这一点小小的特别,曾引起艺专师生的好奇和注目,而我父亲却是如鱼得水般地自由和畅快。学校里一批德艺兼备的教员,潘天寿、林风眠、吴大羽、倪贻德、赵无极,是他景仰和崇敬的先生。

      抗战时期,艺专迁到重庆,这是他学习美术的重要阶段。条件差、生活苦,师生专注教与学,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平添了一份追求艺术的执着。教得艰辛,学得忘我,父亲的艺术创造能力在这里打下了坚实的专业基础。每当回忆起这段经历,爸爸都很感慨,甚至有情不自禁的留恋。晚年专门画了水墨画《忆写国立艺专磐溪坊宿舍》。

      父亲26岁时,风华正茂。继而在《新华日报》任美术编辑,他和同事们全身心投入,报纸上天天都看到他们辛辣幽默的漫画。解放初期,中苏友好的年代,苏联著名三位一体漫画家库克雷尼克塞推崇介绍的中国漫画家有两三位,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在《新华日报》上见到父亲的画,笔名改为柯明,谐音词义“可以明白,可以明了。”父亲虽然经历了这些坎坷和泥泞,对绘画仍然痴心不改。

      作为美术编辑,常有去各地采访、报道的任务,大江南北、厂矿田间,给了父亲大量收集生活素材的机会。“文革”前从事漫画的父亲,又开始继续探索民间艺术。从丰富的传统文化沃土里,汲取他创作所需要的营养。为上海少儿出版社和台湾远流出版公司画的儿童读物,以及为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画的动画人物造型,还有他的水墨画,都借鉴了民间剪纸、年画、皮影、泥塑等民间艺术元素和风格。

      记得小的时候,我爸常常带我去夫子庙看民间艺人扎彩灯、塑面人。父亲画过一幅彩墨画,一个雪中女孩,大围巾掩面,只露一双让人怜爱的大眼晴,挑着莲花灯。浓淡相宜的墨色与重彩,满纸喜气。记得爸爸对我说,画完最后一笔,自己的眼睛都湿润了。这幅画我特别喜欢。

      爸爸画里那些出神入化的人物造型,处处体现他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和提炼是怎样的得心应手。

      上个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父亲白天在报社工作,晚间去工人文化宫教美术课,辅导工农兵学员学画画。爸爸带出了一批业余美术人才:蔡志新、岳鸿武、丁秀图、姜启才、王强……

      1972年父亲到江苏金湖县文化馆后,主持举办了多种形式的美术培训班,教农民子弟学画,还帮助他们找工作。在金沟镇搞了一条农民画街,当时影响很大。

      父亲调到江苏人民出版社后,在美编工作之余,从1980年起,通过报社美术编辑召集全江苏省的老中青漫画作者,以《新华日报》和《南京日报》漫画版面为基本阵地,成立美协江苏分会漫画创作组,并亲任组长,培养了一大批新生漫画人才,出了大量新作品。对江苏新漫画复兴起到了决定作用。

      父亲出于对民间美术的浓厚兴趣和继承保护的使命感,从1980年到1989年期间,带领指导年轻朋友卢浩、原小民等为江苏人民出版社编辑《民间美术》杂志丛刊,创刊后,在上海等地一度脱销,日本友人也来信称赞,载誉中外。

      爸爸写过:“愈到老年,反倒愈加自我感觉好像回到从前,是一个艺专学生,回到学生时代的单纯和勤勉。练字、作画、跑图书馆、进书店,体验着书画艺术的优美和精深。寸进不易,也乐在其中。”

      父亲的书,大多是画册。古人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在爸爸看来,食无肉可,居无竹亦可,手无书不可。家里有一间房都是他的书,每年梅雨季节一过,要把书搬到院里见见阳光,之后用刷子一本本清扫,再搬回屋内。1987年购得一本《河南民间玩具》,他在书的扉页留言:“狂喜,获至宝。”有限的工资除生活必需,余下的钱几乎都换成了书。早年,父亲的漫画曾转载于苏联《真理报》,收到稿费50元,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他即刻买了渴望已久的《列宾画集》。父亲到美国后,公寓小,既是寝舍,又是画室,书多得实在无处堆,就搬到我家,其中有不少是毕加索的画册。

      父亲晚年在美国画的一些画仍然在不断求变,构图新颖、色彩明快。笔下的人物画和风景画,或印象或抽象,能看出他不懈地尝试中国和西方绘面语言的融汇。父亲是学西画的,善于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在他留下的物件中,我看到一些自制的竹笔和各种纹样的木戮,都是他自己一刀一刀刻成的。这些工具大量用于他自创的“写印版画”。写印版画以毛笔和竹笔写画为主,辅以木戮加印,复印拼贴。这种画是他独创的,他也自得其乐。

      父亲年届九旬依然有着孩童般的纯真,正像父亲所书:“青山秀水到眼即可。”在匹兹堡25年,仿佛身处桃花源,与世无争。父亲在美国的生活费仅靠有限的退休工资,大部分用于购买宣纸、笔、书籍杂志,再从国内寄来。即使这点生活费,父亲也不忘为慈善机构捐赠,直至临终。

      正如新华日报记者菖见写道:“他从民间萃取的美学思想,只沉淀在与他有着相同文化气质的守望者心田。”也正如父亲所认为:真正的艺术家是不会被遗忘的。 (本文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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